2013年9月，耿帥在微博上發(fā)了一張手握鐵斧的照片：“為什么我老想著做武器？ ”
4年后，他用上百個螺母組裝出了一個加特林大炮，螺母拼成炮體，鋼管當作炮筒，還設計出了一個簡易的發(fā)射裝置。只要把橡皮筋套在炮筒上，轉(zhuǎn)動把手，橡皮筋就會彈射出去。
耿帥成了人見人愛的“手工耿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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目前，手工耿在快手上有超過360萬粉絲，微博粉絲超過170萬，B站上視頻的累計播放數(shù)達到1.5億。他上過央視，接受過路透社和《華盛頓郵報》的采訪，成了全網(wǎng)最炙手可熱的“網(wǎng)紅”。
即便如此，在“手工耿”的微博賬號里，還留著他早年的心路歷程。那時，他正輾轉(zhuǎn)于北京和河北之間打工，甚至沒有解決溫飽問題。微博上有他不滿于現(xiàn)實的掙扎，也有對未來的迷茫。每個人都能在這些微博中看到25歲的自己，但不是所有感同身受的人，都能成為“手工耿”。
看到了他的過去之后，“手工耿”又變回了最真實的耿帥。
2013年3月，還不知道自己將會變成“手工耿”的耿帥，正在微博上說著喪氣話：“心里好難過，感覺自己很沒用，實際上我也很沒用。”
五年后，一位用戶給這條微博留言：“你很有用，給我們帶來了快樂，謝謝你。”
“沒用”一直是手工耿的標簽。《華盛頓郵報》將他比作“無用愛迪生”，粉絲戲稱他做的東西是“無用良品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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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9年初至今，手工耿在快手展示了他制作的40件發(fā)明。年初是用鼓風機、鋼板和鐵絲做成的硬核“小豬佩奇”，年中是集木工、焊工、電工為一體的“破釜沉舟跑步機”，年末則是線路復雜、工序完整的“全自動護膚器”。
他的制作越來越“大”，和以前的小擺件相比，也顯得更加“沒用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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破釜沉舟跑步機
在設計“破釜沉舟跑步機”時，手工耿把跑步帶安裝在了一個鐵質(zhì)的籠子里。使用者事先設定一個跑步時間，設備運行之后，籠子會自動上鎖。使用者必須跑完規(guī)定時長，籠子才會打開。手工耿稱其采用了“全封閉跑步方法”，可以“完美解決我們跑步的時候自制力不足的問題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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倒立洗頭機，胸口碎大石護甲，放在肩膀上的椅子……手工耿的作品，大多都是這樣讓人“哭笑不得”的東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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發(fā)明雖然“沒用”，但“手工耿”三個字卻越來越有分量。
2019年4月，手工耿成為騰訊新手游的首席道具官，親自為游戲打造專屬的龍頭道具；5月，快手舉辦了一場跨界擂臺，邀請SOHO聯(lián)合創(chuàng)始人潘石屹，用“木工”手藝對戰(zhàn)手工耿的“機械”技藝；10月，寶沃汽車邀請手工耿和代言人雷佳音，在淘寶、抖音等多平臺開啟了“雷佳音PK超級腦瓜崩”的直播賣車活動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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手工耿和潘石屹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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六年前，耿帥還調(diào)侃自己總被別人喊“師傅”——“師傅，這暖氣什么時候能裝好？”他自嘲道：“他們是公司老總、IT精英、礦廠老板。身價過億，坐擁千萬住宅，手下成百上千，但是和我接觸不過短短時間，都會被我的逆天神技而折服、甘愿拜我為師！ ”
如今，“手工耿”也和這些大人物走上同一個舞臺，享受同等的待遇。再也沒有人喊他“師傅”，有些行業(yè)大佬甚至是他的粉絲，連李誕也戴上了他設計的能放大眼睛的眼鏡。
盡管已經(jīng)想出了上百件發(fā)明，耿帥從來不覺得創(chuàng)新是一件難事，他的腦子里總是有很多新鮮主意。但是，“商業(yè)變現(xiàn)”四個字是個難題。無數(shù)的采訪，活動，商業(yè)推廣，廣告代言找上了門，充斥了他曾經(jīng)用于和粉絲交流的微信號，一度讓他手足無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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以前，耿帥還有精力在微信上和粉絲交流，處理尋求合作的媒體和企業(yè)，現(xiàn)在實在力不從心，直播頻率也降低了。他開始習慣于給各種活動站臺，在微博上給贊助商做露出，還學會了“恰飯”這個詞。有人說他變“高冷”了。
但在他的手工視頻里，“手工耿”還是那個老實巴交的耿帥。
他依舊穿著標志性的背帶褲，留著長發(fā)和胡渣，在凌亂的工作室里做木工，在簡陋的院子里拍視頻，一如兩年之前剛開始走上這條路的樣子。
2017年6月5日，耿帥在快手上發(fā)了第一個視頻，拍的是他用管鉗、螺母和彎曲的鋼筋制作的一只螞蚱，管鉗是身子，螺母是眼睛，鋼筋是前后腿，活靈活現(xiàn)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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管鉗螞蚱
這個視頻三天獲得了超過70萬的播放量，這是他想都不敢想的數(shù)字。他在之后回憶：“當時特別高興，很激動，凌晨幾點也不睡覺，老是刷新這個視頻，看視頻底下有沒有評論點贊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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對“手工耿”來說，這是故事開始的地方。
耿帥出生于1988年，是土生土長的河北人，家在保定市到高碑店之間的一個小縣城。耿帥所在的村子，只有1500戶人家，總?cè)丝趧傔^4000，村民們以農(nóng)業(yè)種植業(yè)為主要收入來源。
在成為“手工耿”之前，耿帥是一個典型的“農(nóng)民工”，地下是他經(jīng)常待的地方，修管道是他最常做的工作，日出之前進地下室，日落之后才上地面，他形容自己白得像一個吸血鬼。
2013年8月，他在微博上問自己：“馬上就要到而立之年了，還能改變?nèi)松鷨幔俊?/strong>巧的是，耿帥的人生轉(zhuǎn)折點，就發(fā)生在他30歲的那一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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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7年，29歲的耿帥辭去了工作，準備自己嘗試設計和制造一些東西。這個想法，和他小時候當畫家的理想，長大后做武器的愿望，都有很大的關系。他的第一個作品就是那個管鉗螞蚱，之后又陸續(xù)用螺母、鋼板之類的小零件，做出了幾個小擺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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當時，快手的注冊用戶已經(jīng)超過5億，日活躍用戶超過5000萬，正在向“日活億級俱樂部”大舉進發(fā)。呼嘯在下沉市場的快手風，也吹到了耿帥所在的小村子里。
管鉗螞蚱視頻火了之后，耿帥給自己取名為“手工耿”，開始有規(guī)律地在快手上發(fā)視頻，內(nèi)容是他發(fā)明的小物件和制作過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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腦瓜崩輔助器
幾個月之間，他的粉絲數(shù)從幾千一路漲到幾十萬，最后直指百萬。光是螺母加特林一個視頻，就給他帶來了超過10萬的粉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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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了粉絲基礎后，手工耿在網(wǎng)上開了一個小店，賣一些簡單的手工，比如菜刀梳子，金剛撥浪鼓，不銹鋼風車等。在父親和弟弟的幫助下，他在家里搭起了一個小流水線，勉強能應付每個月的數(shù)十個訂單。
到了2018年9月，“手工耿”的名頭從快手流傳到微博上。9月18日，他制作的“腦瓜崩輔助器”上了微博熱搜榜，“手工耿”的微博賬號從2萬猛漲到30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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同月，手工耿發(fā)明了一個“地震應急吃面神器”。他在視頻里一本正經(jīng)地解說：“我最討厭吃泡面的時候發(fā)生地震……所以我做了一個地震應急吃面神器，它獨特的外觀和設計，可以讓碗在強烈的震動中保持平衡，從而讓湯汁不灑出來。”最后演示的時候，連他自己都忍不出笑了出來。
地震應急吃面神器
人們紛紛注意到這個“腦洞極大”的手藝人，戲稱他是“發(fā)明界的泥石流”。手工耿穿著藍色工裝背帶褲，凌亂長發(fā)、胡子拉碴的形象，也開始深入人心。
如果說之前的“手工耿”只是快手上的網(wǎng)紅，此刻的“手工耿”才真正出了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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手工耿在2018年的一次演講上提到：“火了之后給我生活帶來了變化，收入方面提高了很多。以前一個焊工也就是五六千，六七千左右，現(xiàn)在我的收入除一些販賣手工，還有網(wǎng)絡直播方面，比以前高了很多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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村里的人不理解這種經(jīng)濟，他們只看到“手工耿”的名字頻頻出現(xiàn)在網(wǎng)絡和電視上，一輛又一輛來自北京和上海的媒體車開進他的家門，甚至有金發(fā)碧眼的外國人出現(xiàn)在這個相對封閉的村子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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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他們以為我參加一次活動，接受一次采訪，就能拿好幾萬。”說到這里，手工耿顯得有點無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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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過，生活條件確實有了可觀的變化。到了2019年初，手工耿的收入能達到以前的四倍左右，足夠養(yǎng)活全家人。他不需要再看老板的眼色，可以用自己的手藝做想做的東西。
剛過而立之年的耿帥，終于改變了自己的人生。
開始直播的手工耿仿佛換了一個人。平日里一句話要支吾半天的他，變得和所有快手主播一樣，滿臉堆笑，聲音洪亮，招呼著直播間的“老鐵”不要忘記給他“扣波666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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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你喜歡直播嗎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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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怎么說呢，我喜歡在直播里分享我的發(fā)明，或者是分享我生活中一些有意思的事情。如果什么也沒做，沒什么可講的，這直播就很尷尬。”
耿帥不擅長言辭，說話有些大舌頭，回答問題之前要沉思許久，不知道該說什么的時候就會用“怎么說呢”來掩飾尷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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但他從小就擅長動手，精通各種手工技藝，喜歡設計和創(chuàng)新。“手工”兩個字，似乎就刻在耿帥的基因里。
機械瞬移冰船的制作過程
耿帥的父親是一位焊工，他從小就會幫父親做一些簡單的零活。或許是受到了工廠氛圍的影響，耿帥一直喜歡手藝活兒，小學時就能把家里掛鐘拆解了又組裝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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耿帥是個聰明人，他也承認自己在初中的學習成績“還可以”，但他并不喜歡讀書。少年時期總有一種“逆反心理”，耿帥也不例外：“那時候心比較大，感覺早點進入社會比較好。在學校一年就學習十來本書，怎么說呢，感覺那是比較浪費時間的一種做法。”
初中畢業(yè)之后，耿帥選擇了輟學，開始了漫長的打工生涯。他記不清自己一共做過多少工作，每份工作做了多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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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6歲開始，耿帥先在工地里打雜了小半年，接著工廠的車間里工作了大半年；開了一年的泵車，又做了兩年的包裝袋；在高鐵項目里灌模具，也在居民區(qū)里修暖氣；當過服務員，賣過手機，給消防隊接過管道……整整十四年，耿帥在北京和河北之間顛沛流離。
有了小孩之后，耿帥就回到了家鄉(xiāng)，陪在家人身邊，有一搭沒一搭地給各位老板打工，做著焊鋼結(jié)構(gòu)、搭建屋頂?shù)墓ぷ鳌?/font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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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并不滿足于這樣的生活，這也是他頻繁換工作、換地方的原因。“有時候感覺那工作不適合我，想找更好的工作，去掙錢更多的地方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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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也不喜歡北京這樣的大城市。“怎么說呢，在北京的時候，工作還可以，但是（生活成本太高），賺的錢不足以養(yǎng)活自己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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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3年，耿帥25歲，他不止一次問自己：“什么時候混成這樣了？”。和所有經(jīng)歷著“人生四分之一危機”的年輕人一樣，他把對現(xiàn)狀的不滿和對未來的迷茫寫在微博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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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外漂泊的時候，耿帥經(jīng)常在微博里“哭窮”，感冒一個多星期也扛著沒有看醫(yī)生；他也經(jīng)常展示出脆弱的一面，在北京打工時，他的床頭有個抽風機，抽風時噪音很大，但他很少把他關上，他說：“我害怕安靜”；他做過噩夢，“刺痛內(nèi)心深處的噩夢，醒來有種想自殺的感覺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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開始發(fā)視頻之前，他的最后一條微博說的是把手機忘在飯店，過了一個多小時回去找，服務員把手機完好無損地還給了他。他感嘆道：“世上還是好人有好報的。 ”
2013年12月以后，耿帥再也沒有在微博上分享心境，但即使是成名以后，他也沒有刪掉當初的“黑歷史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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現(xiàn)在，這些微博成為粉絲的朝圣地。他們看到了耿帥曾經(jīng)的苦日子，也見識過“手工耿”如今的輝煌；他們真心地替他感到高興：“你終于熬出頭了”，也明白了為什么只有耿帥能成為“手工耿”。
圖源：新京報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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爆火一年之后，手工耿依然穿著背帶褲，耍著電焊槍，設計了“沒用”的發(fā)明。但在手工耿每一個視頻下面，都有上千條評論和上萬個點贊，觀眾一邊嬉笑著他的發(fā)明“沒用”，一邊被他的創(chuàng)意和動手能力所震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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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們“威脅”手工耿說：“敢發(fā)明有用的東西，就取關你”，這或許是對“沒用”最大的贊美。
即使手工耿發(fā)明的東西在現(xiàn)實生活中都沒有用，但時代對一切新內(nèi)容的寬容，卻能讓這份“無用”成為“大用”。
時代選擇了耿帥，“手工耿”回應了這個時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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刺猬公社 御寒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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